《劫》
第二章.白日见鬼
四月是雨季，杭州又位于多雨的江南一带。清明刚过，稀稀沥沥的小雨便下个没完没了，绵延不息。
由于下雨，本就来客不多的古董铺子直接升级到了无人问济的境地；而王盟这几日被他老娘拉去相亲，也不在铺中。所以偌大的古董铺子此时就唯有吴邪孤零零一人。
吴邪从小山似的账本堆中抬头，看向屋外。天色已晚，是时候回家了。他便起身收拾了一番，又下意识向四周扫了一眼，有些意外的发现闷油瓶今日破天荒的没在角落睡觉，也不知去何处戏耍去了，未见踪影。
好在吴邪已经习惯了闷油瓶的与众不同，见它不在也没太放心上。反正它也识路，玩够了会乖乖回家钻他被窝睡觉。只是想到自己不仅大发慈悲的收留了它，还天天好吃好喝当宝贝似的供着它，闷油瓶还招呼都不打就溜出去玩，他便隐隐有些吃味。
雨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落雨之声悠远空灵，让人听了心广神怡。吴邪关了铺子，随意撑起铺里的一把油纸伞，步入朦胧的雨幕之中。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种微妙的预感，总像是在诏示些什么。
吴邪不禁浮想联翩——或许今日我会有一场美丽的艳遇？
一如既往的烟雨小巷，一如既往的酒肆高楼，一如既往的拱桥流……诶？！
吴邪脚步一顿，他极快的向西湖中央瞄去一眼，成功确认自己并未眼花，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恐惧。
略略偏低了伞檐，将表露自己情绪的眼眸遮住。吴邪深吸一口气，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如若一旁来去匆匆的过客之中有人驻足，顺着吴邪的目光看去，他就会发现——那里并无不同，一切正常。
西湖湖面波光粼粼，而雨点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激起一圈圈涟漪。
可于吴邪眼中，那里有着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或者说本就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那是一位妙龄少女，乌发柳眉，琼鼻菱唇，沉鱼落雁。即使放在美女辈出的江南，也是少见姿色。若是在平时，吴邪定会好好欣赏这羞花闭月的美人儿。可此时这位美人儿正打着一把艳色红伞，站在西湖中央。
雨点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打在湖面，引起千层涟漪。
这就十分惊悚了。而且通过吴邪对行人的观察得出判断——这位“美人”只有自己看得见。
吴邪抿唇，将目光转向远方的落日。太阳己然半沉，夕阳的余晖将湖水染得红彤彤的，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他盯着天边如火的云霞，心下思虑万千。
说实话，这不是吴邪第一次见鬼，他打小便是极易撞邪的体质。他名中的“邪”字也正是养父母以毒攻毒的计策。
不过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这鬼就冒出来了，是太猖狂还是功力太高？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吴邪低下头，迅速整理好表情，使自己在人群中看上去不那么突兀。他决定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策略，就当无事而直接过桥。
当吴邪准备抬脚离开时，他下意识地向“美人”飞去一瞥，却意外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手中的红伞已经收起，伞柄分不清是用白玉还是人骨所造，白的甚至微微透明。而那只握住伞柄的手也是异常精致，特别是那皮肤，苍白的……不似凡人。
吴邪才发现在他愣神的功夫时，雨已经停了。他连忙收了伞匆匆向前迈出一步，却用余光扫见那“美人”也向前飘了一步。
吴邪试探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美人”也向后飘了一步。
吴邪：“……”
吴邪觉得“美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无比灼热，充沛着对自己血肉的渴望。
吴邪觉得自己己经抖的连伞都快拿不住了。
吴邪觉得——那位“美人”缠上自己了！
吴邪尝试向路人求救，却发现无人回应。身旁行人个个都目视前方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未给他留一个。
就好像……吴邪本就不存于世上。
吴邪打了个激灵，拔腿想跑。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腿在刹那间已重若千金，怎么提也提不起。
正当吴邪一边绞尽脑汁如何脱身，一边在心中呐喊“吾命休矣”之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悠悠传入他耳内：“这位公子。”
这道声音十分好听，七分俏皮三分笑意。犹如于春日初阳的青松枝头高昂鸣唱的黄鹂之乐，婉转动听，又带着几分挑人心弦的媚意，丝丝入骨，乱情迷影。
可吴邪此刻却是无心欣赏。他缓缓转身，动作极其僵硬，眸中尽是恐惧。
果不其然，那位绝世“美人”——噢不，是女鬼正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吴邪有些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了。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与鬼魅如此近距离接触，他很争气的没有晕倒。
“姑，姑娘……”吴邪说话都不利索了，“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不知姑娘为何……”缠着我不放啊？
女鬼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看来公子，是不记得奴家了。”吴邪哥哥，亏我小时候还想着要嫁给你呢。
“在下与姑娘素未平生……恐怕姑娘记错了吧？”吴邪干笑两声，心道难道我的魅力已经大的能让人一见钟情后还回来继续闹人鬼情未了了？
“那倒是……不过奴家乃是为公子解惑而来，公子不必惊俱。”女鬼语锋一转，直明来意。
“哪里哪里……啊？不是，姑娘煞费苦心留住在下，在下何德何能受姑娘解惑……”吴邪虽说是怕到了极点，但至少脑子还在，还未糊涂到随意轻信的地步。
“天地由缘，万物因缘，你我之相见亦是缘分。奴家同公子一见如故，颇有好感，愿为公子解惑一二。”女鬼垂眸浅笑道。
说到解惑那吴邪还真有一个困扰已久的疑问。他并非吴家亲子，而是抱育而来的养子。他一直想查清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为何弃他。并且他现在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正好拿此问搪塞女鬼。当下即问道：“那姑娘能否告诉在下亲生父母为何人？”
哪知那女鬼竟摇头轻叹道：“这非我应得之所问，公子还请先回去好生想想罢。”
吴邪不禁开始怀疑女鬼了。他吴邪不过区区一小古董铺的老板，十恶不涉六欲少沾。这位绝**鬼缠上他也就罢了，可还特地是来解惑便有些奇怪了。而且还挑着问题回答。这女鬼到底有何居心？
难道……这是在等他问命中注定的问题？
吴邪的种种心思哪逃的过女鬼的眼睛。她眸中划过一抹晦色，掩唇娇笑道：“公子不必多虑，待公子欲问奴家之时亦可随时而来，奴家必静候君来。”
话音未落，便扬舞水袖，化为一缕青烟飘入西湖不见。临走时还不忘留言一句：“还望公子记住，奴家乃桥姬之鬼，霍秀秀。后会有期呐。”
吴邪一个恍惚后猛然惊醒。他连忙打量四周，一切如常。再看湖面，平静依旧，哪里还寻得女鬼的半分影子？唯有似血的残阳映于湖面，反射出一道道醉人的弧光，尽数没入拱桥之上的青年瞳中。
确定女鬼已经离开，吴邪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只觉双腿一轻后背一凉，顿时上了气力。此刻，吴邪也顾不上旁人的眼光，大罪得敕般的逃回了家中。重重合上门板，靠在门背享受着大难不死的快感。
而在吴邪看不到的角落，闷油瓶正蜷缩在黑暗中，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by@流麟亦浅▫
评论